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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村暮雨

 

  窗外终于下起了潺潺的雨,青色的天穹,古暮的村庄,一派安闲虚静的意味。我坐在房子里看书,油墨味缓缓飘散,纸页沙沙地响,真像一阕温雅悠淡的古乐。 

  我的房子是乡下老旧的样式,瓦房泥墙,一面背阴,一面向阳,檐下长着些经年的青苔,走上去滑得厉害。房舍四周尘泥斑驳,每日天光总会如期而至。朋友说过好多次了,能翻修就翻修一下,可自己向来疏懒,总嫌麻烦,于是一拖再拖,直到现在依旧如故。也是,自从母亲搬到杭州大哥那里居住后,这间老房子就一直闲着,我也只是偶尔从城里回来转转,寻找一些古旧的感觉。老宅里,那些雕花的木格窗子,泛黄的墙纸,我总是舍不得拆除。 

  以前,随同祖母居住在乡下,落了雨,就只能呆在屋檐下闲坐着。祖母和族里的几位老太太常聚在一起打牌——那种印了精致花纹的纸牌,她们一边说着闲话,一边把牌页子整齐地放在面前的木凳上。在我的印象里,隔壁的四婆牌技很好,她盘了腿,用自己的小脚撞着别人,说,快呀,该你出牌了。大家呵呵地笑着,都骂她是老牌精。谈笑久了,她们就管祖母要茶水吃,祖母用青瓷碗倒了泡好的老花茶,放在椅子上,袅袅地散着水汽。院子里的雨哗哗地落着,天暗沉沉,很是温厚。待到天色昏黑时分,她们才踮着小脚,拄了拐棍各自回家去。门吱呀一声响了,背后只见她们稀疏的髻,慢吞吞的脚步。 

  那会儿,祖母的屋里有好几张槐木椅子,都是请河南的师傅做的,那些光滑的靠背优雅地弯成弧,细竹片儿蓬在骨架间,坐上去很是舒服。据说南方的山区有用藤条做椅子的,应该很有韵味,可惜我没见过。对于这些槐木的器具,我的记忆倒是很清晰,父亲和母亲在小城里工作,偶尔才回来,一进门,祖母便招呼着先坐下。乌滑的高腿桌子,配以几张精致的木椅,在泥墙土壁的瓦房里,看起来很协调。许多年后,我曾翻出来一张照片,画面正是那些桌椅茶盏,祖母安静地坐着,大襟的衣服,灰白的髻,都在黑白的底色中显得静稳古暮。后来,那几张椅子大约是太破败,就被当作柴火了。 

  乡间的雨似乎不太急促,雨点儿敲打着瓦片,会散出一层蒙蒙的烟雾,桐树叶子,槐树叶子,全都萧然地垂下来。檐上的雨滴往下滑,晶莹的亮白颜色,一点儿打在石阶上,青苔的影子便清晰地飞入眼帘。祖母是不许我随便出去的,便被迫坐在屋檐下看雨,看云影的移动。一带黄泥的土墙上,暗沉的云脚缓缓爬过,又往隔壁古灰的屋顶飞去。我只闲坐着,听了沙沙的雨响,看坛子里的积水漾着丝丝的圈。檐溜静静地落着,一滴,两滴,灰白的天幕下,我数了许多个日子。 

  村西有一方泥溏,落了雨,浑浊的水就涨起来,泡沫卷着树叶旋转,满目灰黄的颜色。孩童多半会瞒了家人,顶着麦秸编制的草帽,在雨地里跑着,伸了手去抓花绿肚皮的青蛙。我不喜欢摸它湿腻的脊背,就站在远处看,看它蹬了腿游水,在岸边的绿草间休憩,都是很有意思的事。宋人的笔记里,见他们以鸡犬相称青蛙,大约是从其声音而言的。想来也是,夏日的黄昏,坐在庭院中歇凉,总会听到它们呱呱的鸣噪,悠远的,却又仿佛很亲近。多年以后,住在城里的层楼中,我就很少听到这熟悉的乡音了。 

  前段时间回乡,正是烈日当头的光景,乘了几小时的火车,惹得满身尘土,才算到了家。门依旧锁着,铁黑的门环扣在漆皮斑驳的扇板上,一片萧条。祖母去世后,她住的那间房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物什,老照片都散失了好几张,我曾打着灯寻找,却终究没有见到什么。 

  去年母亲去杭州时,她曾打算把这间老房买掉,一来没找到合适的主顾,二来,也有点舍不得。于是,老旧的房子就那么留着,窗格子上布满了蛛网和灰尘,庭院里生了厚腻的苔痕,下了雨,我走着兀滑得厉害。母亲打电话说,杭州雨多,石板桥上全是细细的水。我微笑着回她,那就好好的保重身体,过几日有空了,我就携妻去看你。

(责任编辑:凌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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