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余九霞
小时候,大人们每天早早地来到村里的晒场上剥玉米,从清晨一直忙碌到烈日当头仍不休息,为的是能多挣点工分,让每天照见人影的玉米稀饭能够稍微稠一点——这是我记忆中唯一的关于大集体的片段。此后便是父母从祖父母的老宅上分出去时,我们唯一的家产半锅炝山芋干——这让我母亲耿耿于怀至今。每当我饿哭时,母亲总是从挂在梁上的破篮子里摸出几粒花生米,安抚我“这是花生种子呢,少吃两颗忍一忍,种下去明年就有花生了,想吃多少吃多少。”
这是我童年的基本色调,除了贫乏还是贫乏。然而,每当想起童年,叫我难忘的却不是这些困苦,而是至今都不能忘怀的那些偶尔尝到的美食。
这排在第一位的,毫无疑问当属“小壶饭”。就是抓一把米放在搪瓷缸里,加上半缸水,盖上盖子,在烧饭的时候,把搪瓷缸放到土灶的锅膛里,饭好了,搪瓷缸里的米也熟了。其实说白了,所谓小壶饭就是蒸米饭。为什么不放锅里蒸而非要放搪瓷缸里呢?那当然是没有那么多米。这一两把米还不知父母是用什么方法弄来的,偶尔给襁褓中的小弟改善伙食的。“小壶饭”这么珍贵,以至于我一直怀疑我到底有没尝到过。但是,米饭熟时那诱人的香味却牢牢的占据在我脑海里,从来不曾散去。
其次让人难忘的当然是槐花了。那细细密密的乳白色花朵,看着就令人喜欢,忍不住摘一把放到嘴里,软软的,甜甜的,像初夏的风。把它收集起来,洗干净,包饺子包饼什么的,便另有一番风味,吃到嘴里清甜松软,齿颊留香。白面通常很少,哪天若真的包了槐花饺子,便如过年过节一般,令小孩子雀跃兴奋大半天。一般都是和到玉米面里摊饼。因为有了槐花的清香糯软,那已经吃得人鼻塌嘴歪的玉米面饼,竟也不再那么让人讨厌了。记忆里,每到槐花盛开的时节,我便天天盘算着怎么收集槐花。既然没有能力爬到那么高大的树上,那么只好在每天放学后,拿着扫帚不辞辛苦地到处去扫那些落在地上的。只是,我虽然这么卖力,但扫来的槐花大多太脏了,已不能食用,都做了猪的美餐,令我惋惜不已。
另外让人难忘的便是让我又爱又恨的山芋了。通常,我们早晚是玉米面稀饭煮山芋,中午是玉米面稀饭煮山芋叶。比较奢侈的饭是,在煮山芋里能滴上一两滴花生油,那真是香啊!可是,这种时候太少了,勉强收获的几个花生去换更便宜的山芋玉米还不够呢,哪里舍得去榨油来吃。山芋最美味的吃法就是烤着吃了。那时候,生产队经常要烧窑,如果碰到叔叔们去当班的时候,我和小弟就会乘机从家里拿几个山芋,让叔叔们放到窑炉里,一边手忙脚乱地帮着添火,一边不停地去翻看山芋熟了没有。等到烤山芋的香味终于飘出来时,我们便兴奋地一人拿着一个山芋,躲到一边慢慢地享受着。
印象深刻的还有饺子。饺子馅固然也只是韭菜、青菜之类的,但能沾着一点白面却已足够叫人惊喜。对于饺子的味道,我已毫无印象,但每次邻居逗弄说“拿擀面杖搁你家锅里搅搅”时,小弟总是急得要哭的场景却在我记忆里难以抹去。你想,好不容易有一顿不用再吃玉米山芋稀饭,却又要把它变成菜粥,怎不叫人着急呢?
此外让人念念不忘的还有桑枣,即桑葚,甜甜的,酸酸的,每年四、五月份可以爬到树上吃得乌眉皂眼,满身紫红的颜色,但可惜的是每年只有几天,一旦熟透掉到地上便不能吃了;油渣也叫人想起来就流口水——猪肉固然没有能力吃,偶尔买点肥肉卤成猪油也可以算是沾荤了——应该是我幼年时见过的最奢侈的食品了。
对于我,虽然那些童年里无数次梦想的美食,如今都变成了生活里寻常的,甚至吃到发腻的东西, 然而,童年时的那些期盼、满足的心情,却在记忆里沉淀下来,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涌上心头,叫人咀嚼良久。
(责任编辑:凌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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