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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桐花开 □ 余萍

前些日子,周末出去散步,另辟了一条小路走,偶然发现小路尽头拐角处,有一棵泡桐,尚未长叶,但我一眼就把它认出了。虽然沿途各种色彩就差挤爆我的眼,可那棵泡桐就是闷声不响,灰不溜秋,一点迎接春天的意思也没有。

可是,进入四月,春天已打点行装准备走了,这棵泡桐突然就在一夜之间,满枝的喇叭炸裂。也许太匆忙,还有点慌乱,花一簇簇一丛丛,随意地堆在一起,花瓣淡淡的粉里透着紫,显得傲气十足,似乎想把早春的冷遇全部反转。

看桐花需仰头。这家伙高得很,以致我没法看清它的模样,只好眼睁睁等着落花。可这家伙很无情,一天天地无视我的仰望,自顾自地独个儿悠闲地开着。一朵朵淡紫的花,开得紫云袅袅。

这轰轰烈烈的花想来竟是孤独的。它总开在春末,开在百花喧闹之后。它又选择开在人们的视线以上,卓然超群,有梅“俏也不争春”的豁达,更具超乎梅之上的霸气与雄风。

站在树下,不必仰头,清幽的香会出其不意地钻进鼻孔。偶尔有风吹过,更若香涛翻卷,一浪追逐一浪,将那幽幽的气息送出好远。

花开了很多天,偶尔一朵落下,必是一个完整的花朵,还连着花托。不因高空而跌残了瓣,更不像桃杏的花,还没落,就被风吹得七零八落。随意捡起一朵置于掌心,看着它舒舒服服躺着,整个季节就完整地躺在我掌心了。不,是我的整个童年又回到我掌心了。

老家院里也有一棵合抱粗的大泡桐树。每年四月,桐花一开,满院的香气很快就招来村里一群皮猴子。他们嬉笑着跑到树下,拼命地晃,后来树干粗了晃不动,就用竹竿打。反正待到满地落花时,每人撮一堆,坐着一朵一朵地揪,揉碎的瓣撒了满地,脚踝边摞起一小堆青灰色的花托,每人手里一根针,拖一根长线,开始串花托。花托青色略带褐纹,一个接一个串在一起,就成了青蛇模样,拎在手里吓唬人,这是农村孩子最有趣的玩具。我也串,串完了拍拍屁股站起身,逮眼看见满地残瓣,听它们呜呜地哀鸣,心头仿佛插进了一根断裂的树枝。

父亲几次要刨了泡桐树,说它木质太粗,里面空心,做不了料。祖母沉着脸:“树上喜鹊窝怎么办”?

是哦,不知何时起,树上垒了只喜鹊窝,黑乎乎地顶在树梢头。老祖母欢喜极了,没事就念叨,“喜鹊窝,喜鹊窝,喜事装满大篾箩。”

喜鹊日日叽叽喳喳地叫,祖母没事就仰头望着喜鹊窝发呆,偶尔自语:天天叫,喜呢?你就告诉我,什么时候我家能顿顿大米饭?

顿顿大米饭的日子终于到来,祖母却走了。因为她的慈悲而幸存的泡桐一茬又一茬地开花,长高,毫不客气地钻进云层,向着太阳奔去。

后来我走出村庄,行走于别的城市,路过他乡的街道,再也不见泡桐的身影。那时方知,泡桐是属于村野的,它那喇叭状的小紫花就是村人大嗓门的传承,与城市的精致不搭调,它永远散发着乡味和土气。它是懂得乡村、懂得乡民心意的,它永远只在农村的院落里盛开,坚定而岑寂,无诗意,不奢华。

也正是它的土气,吸引我每年春末一定要回一趟老宅,看它又离云层近了多少,看它枝头的紫云又繁密了几层,看地上是否又落了满地花托。当年村庄的孩子们都已长大,新生代有着各种高档玩具,再也无人知晓曾经“串青蛇”的快乐了。院里,只剩落了满地的花托和紫花,幽幽地散发着恬淡辽远的香气,无声无息演绎着属于泡桐“繁华飘零两不知”的清冷与寂寞。

遗憾的是,随着农村城镇化建设,这一份清冷与寂寞也无处安放。泡桐在拆迁队的机器开进村庄后,随老屋一起倒下了,整日叽喳的喜鹊不知去向。

很多年后的今天,终于有一棵泡桐树在我的视野之内开了花。当我坐在桌前敲击键盘的时候,泡桐花独特的味道从每一个按键的间隙里徐徐冒出,袅袅地钻进鼻孔,香得我直想哭。那香,是小路尽头那棵树上的桐花,还是我家院里那棵泡桐的花呢,我分辨不了。

翻翻家藏的唐诗宋词,想找一点关于“泡桐”或“桐花”的字眼,可是没有。诗人因何忘了泡桐?可我,却一直在记忆深处藏着它,藏着初夏里那一树淡淡的紫云,以及紫云笼罩下那个陈旧的小院与村庄。

(责任编辑:凌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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